永福寺出來,拐入一條石板路,石板間小草翠生生地蓬勃。路一側是綿延的群山與參差的綠樹,另一側山澗小溪潺潺,在山石間歡快地穿梭,舉目間悠然有了高山流水遇佳景的喜悅。平緩處水底的石頭上覆蓋著絨絨的青苔,襯得水愈發清洌了。溪流聽山靜,苔蘚照水清。
頭頂一棵古樹,粗壯的枝干橫斜到路的另一邊,枝干上長著一層蓬松的青苔?;蛟S因了這層青苔緣故,我才會稱它為古樹。因為青苔的生長需要時間,它象征著一種悠長與恒久,只有它,才會讓人產生那種悠悠的古意。
青苔頑強又脆弱,新鮮的、經常翻動的土石上是不會長出青苔的;喧嘩熱鬧處也看不到青苔的影子,它是位喜靜又喜凈的素人。造景之人將它種植在庭院,十有八九會枯黃,不信你可留意那些茶室、瑜伽館,為了營造幽靜的意境而鋪種的那些青苔,不會蔓延生長,多枯萎狀。
在青苔面前,匆匆光陰丟失了它的強勢和專橫,沒有什么會長存,沒有什么是完成,人為的鋪種也徒勞無功。不是什么樣的生命都會向往繁華與喧鬧,也不是什么樣的生命都能承受世間的濁氣頑強地生長。即便卑微如斯的青苔,也只選擇那方明凈潤澤的天地,只求在山野間沐浴自由的風。
他說,這棵樹好看。其實在他說之前,我已經將它拍入手機了,但還是問了句:“哦,怎么就它好看了?”他笑笑,不再言語。是啊,不是每一份喜歡都能講出個子丑寅卯來。阡陌紅塵,就那么輕輕淺淺地歡喜了,如古樹上的青苔一般,在悠悠的時光里蔓延、生長。我看他,迎著他看向我的目光,輕柔的風送來一首詩:“看一個人,要多看幾遍//要把他,深深地刻在心里……又仿佛,你看夠了//就能把他原封不動地放回去?!?/p>
越往里走,越靜幽,空氣也愈發地清冽,低頭看腳下的青石板,縫隙間鑲著青苔邊,每一步踏上去,便有了一種亙古的味道。在這樣潔凈純靜的時空里,適合沉默,任時間在指間緩緩穿行。真想把眼前的時光都掰開了揉碎了,將這山水間的潔凈抽絲剝繭般融入周身的每一個毛孔,呼吸,再呼吸,生命的存在,也不過一呼與一吸。抬眼四顧,青苔在生長,在石上,在樹上,在青草旁,有層次的綠在匍匐蔓延。勃勃地生發,即便入不了繁華之眼,也要呈現生命的一片綠洲,讓幽綠爬上時間的古藤,吟唱亙古與悠長。
鉆進一間古樸的茶室,木椅木桌有著歲月打磨的潤澤,天青色的茶盞里,龍井茶在虎跑泉水的浸泡下,浮浮又沉沉,最后以生長的姿態,舒展開所有的葉芽。世間事,也不過浮與沉的較量與抗衡。若有似無的清香氤氳,簡淡,這是明前茶獨有的滋味。想起那句被用俗濫的話:君子之交淡如水。君子,也是頗有古意的一種稱謂,依我看,在這青苔生長的山林間,共飲清茶一杯,品味這份淡然里的那絲回甘,才不負君子之交的那份古意。君子之交淡如茶,別有一番滋味入心田。
新茶一盞凈身心,又何懼塵世里的泥沙俱下,一份歡喜潛心底,亦可抵御來自四海八荒的薄涼。他側身看向窗外,眼角的那抹笑意,盈盈地盛滿了整個春天。
編輯:周偉達
責編:鄧鈺路